我是一名国际关系专业的学生。我所学习下的学科所研究的对象非常宏观,所使用的方法相对而言重理论而轻历史。但是,受到自己导师的影响,我一直对纯粹的历史学科抱有近乎崇拜的感情。我深知自己历史方法训练不足,又非常想要接受这方面的培养和熏陶。2011年7月,我怀着试试看和开开眼界的心态投报了黄老师的《社会、经济与法律:历史与理论》研修班。非常幸运,作为与课程涉及的学科领域(农业经济、法律史)毫不相关的学科的学生,我竟然得到了黄老师的允许,有幸于2011年9月到2012年1月参加了这个由各个专业的优秀同学组成的学习团体。
对我第一次读书笔记作业,黄老师微笑又带着失望说,没有花功夫呀。当时,我感到非常意外,还有点难过:我花了不少时间读书和写报告,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很没花功夫呢。我仔细聆听了大家在课上的讨论,终于恍然大悟。长久以来,我思考和写作的一个根本问题就是,在结论得出和理论思考方面罔顾史实,胡乱猜想。这种恶劣的倾向与研究方法失当密切相关:我不是从事实中得出结论,而是根据结论去规制事实。以第一次的读书报告为例,首先映入我眼帘和脑海的,是对农民经济的三种分析范式。看到这三种范式,对这一领域一无所知、又喜欢规则、机械、对称的理论的我,想当然地以为全书要说的就是对农民经济的三种理解。但事实上,三种理解范式根本不是作者的研究结论,这只是一种写作方法,一种可以联系同行的专业领域和专业语言、找到自己在这一学术问题中的位置的写作方法。按照黄老师的话来说,就是为自己的研究结论找两个对手,一般是一左一右两个对手。真正重要的,还是作者所掌握的一手历史材料、以及从这些材料中得出的谨慎结论。而我,从来没有如此谨慎、细致地进行过思考、研究和写作。在明白了这一点后,我有种突然开窍的感觉。第一,我觉得这样的学习方式真是太有效了:作者本人亲自评价你的读书报告,告诉你你是不是真正抓住了作者的核心目的,是不是真正正确理解了作者的写作意图。第二,这种学习方式一下子就暴露了我的核心缺点,指出了我的改进方向:我必须从历史事实本身出发来寻找结论,而不是相反。
从那时开始,我迷上了那种从大量事实中谨慎得出结论的研究方法。这点粗浅的认识在历史学专业的同学看来可能很幼稚、很可笑;但对于我来说,这种学习方法是治疗我原有的那种粗放、随意的研究方法的最好的处方。在后来的每次读书笔记作业中,在每一句结论的后面,我都标上了得出它的事实依据。这样,每一句微观结论都有其缜密、周全的事实支撑,最终得出的大结论也就格外具有说服力。令我想不到的是,黄老师非常鼓励我这样的做法,我的作业还得到了几次表扬。我觉得非常受鼓舞,立志要改掉自己原有研究方法的缺陷。
当然,学术恶习积重难返、脑子也不够聪明的我没有完全成功做到这一点。最后的写作作业,我还是没法摆脱思考密度不够的毛病、以及从理论到事实的方向性问题。但是,我拜读了各位同学的写作作业之后,又一次感到非常震撼。研修班的同学、特别是法律史专业的同学,在处理一手材料、谨慎得出结论方面的功底实在是太扎实、太深了。我被那种写作的密度深深折服了。他们的作业得到了黄老师的高度肯定,也为我指出了努力的方向。
黄老师对学生的关心、鼓励和鞭策常常令人感动。黄老师在得知我的兴趣主要集中在思想史方面后,送给我一本汪晖老师的书,并介绍我去汪晖老师在清华开设的课程旁听,使我得到了进一步学习的机会。黄老师并不因为我的专业与农业经济、法律史关系不大就忽视我的学习,反而非常关心我,对于我小小的进步也给予极大的鼓励,针对我的研究兴趣为我介绍新的学习内容、创造新的学习机会。时至今日,我每每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十分感动。研修班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学习集体了。在这样一个集体里,有德高望重、学术精深的老师亲自指导、关心,还有这么多出色的同学作榜样,这样的学习经历实在是不可多得、收获巨大。
最后,我还学到,历史关乎人的感情和经历。对我来说,在学习班中最令我感动的片刻,是在课程开始的时候,黄老师对大家说(当然,这里不是黄老师的原话,只是我所记得的大概意思),在我的心里,留学归国的父亲代表了经济学的西方理论体系和思考方式,而我的母亲则代表了我内心对中国和中国农村、农民的感情。可能因为我是女生的缘故,这样充满感情的言语与我长久以来的感想、还有当初在课程申请书里写的申请理由有很深的共鸣。虽然,时至今日我仍然是历史学的门外汉;但是,短短一个学期的研修班,却使我切切实实地学习了用严格谨慎的态度对待史料、进而从中得出结论、寻找理论的正确治学方法,也使我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学问背后的赤子之心。